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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澧,世称东塾先生,是广东近代学术史上的重要人物。早在19世纪80年代,张之洞即有“庶几从此东塾学派流衍中原”之说。陈澧讲学粤东数十年,弟子众多,重要者包括桂文灿、赵齐婴、胡伯蓟、陶福祥、陈树镛、汪兆镛、徐灏、文廷式、于式枚、梁鼎芬等。其学术影响一直持续到民国以降。
陈澧以汉学为宗,但不囿于门户之见,不排斥宋学,钱穆在《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》中,对陈澧主张汉宋调和的思想颇为欣赏。
今年是陈澧诞辰200周年,了解其学术思想及生平事迹是对其最好的纪念。
早年受惠于学海堂
广州海珠区北京路一带,有一处地名为木排头,宋代此处为珠江岸边,因常泊木排而得名。陈澧故居就位于这一带,可惜在民国时被火烧毁,如今已不见痕迹。
陈澧先世为浙江绍兴人,六世祖宦于江宁,祖父一代迁居广东,至陈澧占籍为番禺人。1810年3月,陈澧出生在广州城木排头。陈澧7岁入私塾,学习论语、唐诗等,他自幼聪敏,9岁时已能写诗作文。10岁父亲去世,始读家藏《通鉴》,“日课一卷,一年而毕”。
陈澧并无显赫家世与家学渊源,他之所以能成为大家,主要得益于广东方兴未艾的学术氛围。晚清广州书院风行,他先后在羊城书院、粤秀书院、越华书院读过书,道光十四年(1834),陈澧入南粤著名书院学海堂为专课生。
著名学者阮元嘉庆二十二年(1817)任两广总督,他继在杭州创建诂经精舍之后,于道光五年(1825)在广州城北越秀山创办学海堂,这是晚清又一个以专重经史训诂为宗旨的书院,对广东学术有开创之功。学海堂只设学长,不设山长,因为山长不能多设。他选定8位通古博今的学者担任学海堂学长,他说:“此堂专勉实学,必须八位学长各用所长,协力启导,庶望人才日起。”陈澧入学海堂之前,就与学海堂学长曾钊、吴兰修等人有交往,入学海堂后,他更是勤勉学习,深得其弘扬汉学的精髓,并坚持汉宋并举,从而更加有力地推动了广东汉学研究。道光二十年十月,陈澧被聘为学海堂学长,并居此位达27年之久,以至桃李遍地,蔚为东塾学派,从而达到了阮元冀望“人才日起”的目的。陈澧对阮元十分崇敬,他于1841、1844年先后两次在扬州拜见阮元,并请其为“忆江南馆”题匾。
放弃科考正途专攻学术
那个年代,科考几乎是学子晋升的唯一出路。陈澧14岁开始走上漫长的科考道路,于道光三年首应童子试。道光六年考取县学生员,第二年恩科第一,时与顺德县卢同伯、南海县桂文耀、同邑杨荣绪有“四俊”之称。道光十一年举优行贡生,十二年中举人。
陈澧很想通过科举考试实现经邦治国理想,他称自己“处则师陶(渊明),出则师陆(贽)”,但不幸的是,自道光十三年至咸丰二年(1833~1852),他先后7次进京参加会试,均名落孙山,前后历时19年之久。
虽然7次应会试都以落第而归,但陈澧还是有两次出仕的机会。清乾隆以后定制,三科以上会试不中的举人,挑取其中一等的以知县用,二等的以教职用。道光二十四年第五次落榜后,陈澧被选授河源县训导,他赴任仅两个月便请病假回家;咸丰六年第七次会试落榜后,他又被拣知县到班。但正是这个时候,他彻底放弃了出仕的念头。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:“读书三十年颇有所得,见时事之日非,感愤无聊,既不能出,则将竭其愚才,以著一书,或可有益于世。惟政治得失未尝身历其事,不欲为空论,至于学术衰坏关系人心风俗,则粗知之矣,笔之于书,名曰《学思录》。”
陈澧还在信中感慨:“然天之生才使之出而仕,用也;使之隐而著述,亦用也。”他在关键时刻终于参透了社会,认清了自己,他放弃仕途,潜而著述,是岭南文化的一大福份。
东塾读书自成一体
陈澧博学多才,对天文、地理、历史、数学、诗文、乐律、文字学、书法均有造诣,他曾先后向张维屏学诗、向侯康学史、向梁汉鹏学数学。其中尤以对广州方言和音韵的研究成果卓著,其所著《广州音说》论述广州方言的特点及其源流,陈澧认为,广州方言的音调合于隋唐韵书切语,因为“千余年来中原之人徙居广州,今之广音,实隋唐时中原之音。”他早年著作《切韵考》,用双声、迭韵剖析切韵法,把双声分为40类,还把全部汉语语音列表定位。《切韵考》影响巨大,被梁启超称为“绝作”。
陈澧研究《水经注》,著有《水经注西南诸水考》,纠温水、浪水、若水、淹水、沫水、青衣水、叶榆水、存水等水系地理状况误说。他著《申范》,考证出《后汉书》作者范晔谋反被处死是一起冤案,在史学中独树一帜。他考证汉代“三统历”,著有《三统术详说》。
陈澧曾以9年时间著述《汉儒通义》,论证汉学与宋学门户之见毫无依据,提出不能以训古和义理来衡量学术上的分野,主张打破门户之见,汉宋互为补充,各取所长。
陈澧著作中,影响最大的还是《东塾读书记》。《东塾读书记》原名《学思录》,仿顾炎武《日知录》形式,为读书札记,对经、史、子及前代文字学著作作全面、系统的考证和论述。该书前后花去陈澧30年时间,是陈澧研究儒家经典的专门著述,也是奠定其本人学术地位的巨著。现代学者傅斯年对这部书很重视,曾把它列为青年学生了解清代学问的入门书。
掌菊坡精舍创东塾学派
学海堂开粤东学术之风,而菊坡精舍则再进一步凝成东塾学派。菊坡精舍是继学海堂之后广东汉学的第二个重要基地。
同治六年(1867),广东巡抚蒋益澧、盐运使方浚颐拨款在越秀山建筑菊坡精舍,聘陈澧为山长。菊坡精舍距学海堂不远,陈澧此时仍兼学海堂学长。菊坡精舍办学宗旨与学海堂无异,但不同的是,学海堂有八位学长,没有正规的讲课授业,而菊坡精舍只一名山长,其考课数量增加,加强了对学生学业的督促,陈澧显然是要借这方舞台施展自己的教育才华。
陈澧在菊坡精舍讲学,以学术为重,而并不急于科学功名,他对科举提出批评改良意见,对八股制艺尤其不满。首批听讲的学生约50人,都是各州县选拔的高才生及粤秀、越华、闺羊城三书院的肄业生。他著有《与菊坡精舍门人论学》,即是向学生传授自己的读书体会和治学方法。晚清学风浮躁,很多学者难以静下心来通读一部经书,陈澧主张“人通一经之学”,每个学生专治一经,从章句开始,积久必成学业。
陈澧认为政事由于人才,人才由于学术,主张建立完善的学术道德与学术规范。他任菊坡精舍山长15年,培养成材的学生很多,“士人出其门者,率知束身修行,成就甚众”。我们可以略举数例:文廷式,曾任翰林院编修、国史馆协修;于式枚,曾任礼部侍郎、邮传部侍郎、学部侍郎、国史馆副总裁;梁鼎芬,曾任翰林院编修、湖北按察使;汪兆镛,曾任学海堂学长;谭宗浚,曾任翰林院编修、四川学政……
陈澧还主持编印《菊坡精舍集》,汇集菊坡精舍学子优秀课卷,以嘉惠后学。
理性对待西方科技
陈澧生活在晚清乱世,西学东渐,西人东进,鸦片战争,太平天国,陈澧饱受学术失守、战乱流离之苦。而作为经世致用的学者,他并没有抱残守缺,固步自封,而是以一种开放的心态面对现实。陈澧也是最早“睁开眼睛看世界”的一份子。
魏源《海国图志》问世不久,陈澧即作《书〈海国图志〉后呈张南山先生》,指呈其得失,与张维屏共同探讨。学者朱维铮认为:陈澧“是岭南学者中最早对林则徐外交政策持批评态度的,也是最早对魏源《海国图志》进行可行性研究的”。他认为魏源著作中“最可议者莫如《议攻》篇‘以夷攻夷’之说也”,指出这种策略建立在对夷情不明基础上,实行起来有害无益。
道光二十七年(1847)魏源来粤,陈澧与其相晤,详加探讨。陈澧曾回忆:“后数年,魏君来粤。余以此书所说质之。魏君大悦,遂定交焉,并屡改《海国图志》之书。其虚心受言,殊不可及也!”
陈澧虽然视钟表、呢绒、鼻烟等为祸国殃民的“奇巧玩物”,但他总体上并不排斥西方的科技,并不反对中国人出使西洋,学习西方文化,他还固执地认为西方文化源于中国。我们今天看来,陈澧的一些观点自相矛盾,滑稽可笑,但在当时他已算开明一派。
同治四年(1865),陈澧应两广总督瑞麟、广东巡抚郭松焘之聘,与学生赵婴齐测绘广东省全图。他们搜集大量资料和数据,绘制成《广东图》20卷及资料详尽的《广东图说》90卷,这对了解省情、研究地域文化颇有益处。(夏和顺 来源:深圳商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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