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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 忆 娘 亲
河南◆李蛟龙飞
【编者按】今日母亲节。虽然是国外舶来的节日,但我们每个做儿女的依然想起自己的父母。李蛟龙飞是南阳一位资深文学家,他今天将自己2012年思念母亲的文章在《人民中国》上发表,内容很是感人,我们将此文刊登本网,以飨读者。
【小记】2022年5月8日,凌晨三点多醒来,再也睡不着了,今天是母亲节,我深深的缅怀已经去世整整三十年的母亲。多少个深夜无法入睡,多少个凌晨,思念的泪水长流。2012年3月的短文,致敬天下伟大的母亲……
时光如白驹过隙,转眼母亲离开尘世如今已经整整二十年了。二十个春秋冬夏的轮转,七千多个日夜阴晴的交替,容颜难免苍老,心怀难抑沧桑,然而,母亲的英容笑貌始终留存在心底,清晰如昨;而那些在母亲羽护下成长岁月里的往事,任凭时光荏苒,年华淘洗,一件件,一桩桩,都散发着最初的绚烂光泽,常常使我忆起就泪湿满襟。
还记得小时候,父亲在大西北的一个军工企业工作,一年只有三十几天假期能回河南老家来跟我们团聚,而每次回来,我们姊妹三个都怯怯地躲在母亲身后,不敢近前。原因除了和父亲长期不在家的感情疏淡有关,更重要的是父亲不善言谈,性情怪癖,不会亲近孩子,对我们的管教就极其严格,比如吃饭不能发出声音、遇到再开心的事情也不能笑出声等等,长此以往,我们不愿再把父亲返家探亲的日子当成节日,而那些父亲不在家的日子里,我们则彻底忘记了他的存在,和母亲相依为命却倍感幸福。那时,母亲既要照顾体弱多病的爷爷和奶奶,还要抚养年幼的三个儿女,地里的庄稼不能耽搁,栏里的牲畜还得精心照管。可是,幼小的我们全然无法体会母亲独自一人肩扛数任、苦苦支撑着这个家的不易。现在想来,实在愧疚有加。特别是我淘气所犯下的几次错误,更是在那些母亲逝去的日子里,常常从记忆深处跳出来,让我悔恨涕零。
一次大概是在我四五岁的时候,和几个小伙伴在村子里玩耍,你推我拥的,我不小心被推倒在地,右眼重重地磕到一块石头上,顿时血流如注。一群小伙伴顿时慌了神,有的急忙撒开脚丫跑到我家去叫人,有的将我扶起来,帮我擦顺着脸往下流的血水,有的则躲到一旁不敢过问。不一会儿,母亲在报信那个小伙伴的带领下,奔到我身边。看到我满脸是血,母亲二话没说,抱起我就朝镇街上跑。我躺在母亲的怀里,用没受伤的左眼怯怯地看着母亲,我担心母亲责骂我。然而,母亲不但没说一句责备的话,还不时焦急地询问和安慰我:“疼吗?不怕啊,马上就到了……”我家所在的乡村离镇街有七八里地,母亲一刻也没停歇,一口气就跑到了街上的卫生院。当医生将我的伤口包扎好,并告诉母亲不碍事的时候,我回过头,看到母亲大汗淋漓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。
还有一次是大概在我十来岁的时候,和村里几个大一些的孩子结伴跑到镇街上去玩。平时,我们就极少有能和大人一起上街赶集的机会,在那些物质匮 乏、交通不便、娱乐活动稀少的年代,离家七八里的镇街对我们的吸引可想而知。我们一行五六个到了镇街上,顿时被沿街店铺里五花八门的商品深深吸引了,出了这家进那家,摸了这个看那个的,对什么东西都倍感兴趣,但又苦于口袋里没钱,无法购买。我们就这样在街上溜达了半晌,散集后才跟随着赶集的人流往家返。当我们饥肠辘辘地靠近村庄的时候,远远的,我就看见村口的老槐树下站着母亲,我想母亲一定是站在那里等我的。于是,我的步子加快了一些,母亲看到我朝她快速行进,也迈开脚步向我这边跑过来,跑到我身边,还不等我欣喜地喊出母亲两个字,母亲就一把将我抱住,顺势拉起我的右手,在我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大口。我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,嘴里大喊大叫着:“您干嘛咬我呀,干嘛咬我呀……”母亲在我的大喊大叫和姐姐的劝阻声中,终于放开我。姐姐责备我说:“看你都跑哪儿去了?咱娘到处找你,都把村子跑了好几遍了,你要是再不回来,咱娘就要急疯了。”我忍着手臂上的疼痛,抬头一看,母亲鬓角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,脸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泪珠。我终于明白母亲咬我的动作,是焦急和兴奋互相推拥的冲动。于是,我将头低下,小声说了一句:“对不起。”母亲也不说话,将我的手臂拉过去,看了看被她咬出来的红肿牙印,又心疼地将红肿的地方贴到她的嘴唇上,亲了又亲。那一刻,我大放悲声,将心里所有的委屈和疼痛,都化作一滴滴悔恨的眼泪,流淌了出来。
在那些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,母亲总能用一双巧手和一颗爱心,将仅有的面食做成美餐,让我们大饱口福。童年的记忆里,最可口的饭食就是每逢过年过节时候母亲包的饺子。母亲先将白萝卜擦成丝,用滚水淖一下,捏干水分,再将黑面馍切成小米粒大小的块状,放到锅里用少许油炒焦,加上葱花、香菜末、盐,搅拌均匀,饺子馅就做好了。饺子皮也是母亲自己做的。那时候家里的白面极其稀有,母亲总是将白面团揉了又揉,将饺子皮擀得薄薄的,母亲说这样下劲做出来的饺子皮不但有劲道,不容易煮烂,数量上还能多出来一些。当饺子煮熟,母亲总是先给爷爷奶奶分别盛上一大碗,再给我们兄妹三人盛。而母亲碗里剩下的,却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煮烂的饺子。我和姐姐好几次都给母亲分了一些,又被母亲夹回来,母亲的理由不容推辞:她不喜欢吃饺子。而等我们饱餐过后,却看见母亲在刷碗的空隙,偷偷啃凉馍。
(照片摄于70年代末,记得这是唯一的母亲与三个子女的合影。那时妹妹刚刚一岁。儿时的记忆中,父亲的形象很模糊,他经年累月远在大西北大漠戈壁某基地工作。)
在那些父亲远在大西北(核工业基地)的童年时光里,母亲和年迈并且患有轻微精神病的奶奶、三个年幼的儿女,在老家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土坯房里,度过了很多虽然艰难却不乏温馨的日子。母亲白天按时做好一家人的一日三餐,其余时间就下地干农活。晚上,在昏黄的煤油灯下,母亲不是纺花,就是织布,一家老小的衣服和鞋袜,都来自于母亲一针一线的劳作。母亲这样的辛劳换来了爷爷奶奶的安享晚年,也保障了我们兄妹三人的健康成长,却得不到父亲的抚慰和疼惜。年轻时候的父亲脾气暴躁,大男子主义思想极其严重,每次探家回来,都会因为家务琐事或是在对我们兄妹三人的管教问题上,和母亲发生一些争执,甚至常常不顾母亲的解释而恶言相向,进而拳脚相加,母亲常常委屈地暗自垂泪。长此以往,父亲的探亲假期对于我们来说,就成了一种期盼和畏惧的纠结。这种纠结,使我们对父亲的怨气越来越重。就在父亲退休回来的不到六年,日夜操劳的母亲病倒了,病情越来越重,从乡镇医院转到南阳县医院,病情仍然不见好转。我们日夜守候在母亲的病床边,父亲却寸步不离地看守着家里的那几头耕牛,没到医院伺候过母亲一天。在转入县医院三十多天后,四十八周(1992年3月)岁的母亲不治而逝,含恨闭上了眼睛。由此,父亲在我们心中的形象俨然绝情自私,我们更加无法原谅他。
母亲的早逝,使我们犹如失去翅膀庇护的小鹰,迷茫而无助,成长的路上到处是凄风冷雨。如果还有比我们更可怜的人,那就是父亲了。父亲在工厂吃了几十年食堂饭,退休回来的几年里从来没下过厨房,一日三餐都是母亲伺候,连煤球也换不好,更不要说做饭了。我们兄妹三人为了求学,均离家住校,父亲在家里就饥一顿饱一顿的,有时候饿得实在不行了,就骑十里的自行车,去姑姑家“讨饭吃”。
之后,我们姊妹三人各自成家立业,并且都到离家三十多里的城市里生活,就只剩下父亲一人固守在村庄的老家里。随着时光的流逝,看着父亲的两鬓霜白愈来愈重,父亲的腰身越来越弯,我们心中对父亲的埋怨也渐渐淡了,特别是我们逢年过节时候回老家看望父亲时,听父亲愧疚交加地念叨母亲生时的好,不得不让我们彻底原谅父亲。
如今,我的家庭和睦,儿女绕膝,我就将年迈的父亲接到城里,和我们安享晚年。但愿母亲的在天之灵能够看到我们的和睦相处,也能得到一些安慰。
愿娘亲在天堂生活的好。
2012年3月
无题
平地黄土起高丘,
未到墓前泪先流。
梦里依稀千颗泪,
相逢常在梦里头。
与作家二月河在一起
(编辑 丹凤)